王澍：四种模式——现代建筑重塑城市记忆的四种可能性

**josieven** · 拓邦元帅|**josieven** 发表于 2012-2-29 12:21:55

也算凑热闹，发一篇杂志的旧文。2006年9月亚建协大会在北京召开，我们院作为第一份会场，以“建筑文化与地域特色”为主题，王澍是最后一位演讲嘉宾，演讲结束，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转自新浪博客，博主为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任浩，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casamilla

四种模式
——现代建筑重塑城市记忆的四种可能性
各位建筑界的同仁，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四种模式——现代建筑重塑城市记忆的四种可能性”，我所说的四种模式，不是经过理论研究，总结出的四种模式。第一，基本上我是一个不断实践的经验主义者，它是对我2000年至2005年工作的一个总结。第二，它所包含的一个意思就是对今天中国的城市和建筑的发展来说，对模式的讨论非常重要。现在亚洲，特别是中国的城市非常混乱。原有的城市结构正处于全面崩溃的过程中，或者说应该把“原有”这个词去掉，城市的结构正处于全面崩溃的过程中。甚至，大家可能已经忘记了，城市还是有结构的。

我前两天看了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它的主题是“大都市”，展示了巴塞罗那、圣保罗、孟买、开罗，也包括我们中国的上海的鸟瞰照片，其他城市基本还有清晰的结构，而上海的照片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张癌症病人的病理切片，如同一个出现了剧烈癌变的城市。有意思的是，在中国这种城市的崩溃，正好是与大规模的建筑建造同时发生的，正是因为大量的建筑活动和城市规划活动导致了城市的崩溃。这涉及到我们对“城市规划”的理解。这个词很重要，也特别危险，它的重要在于，今天快速发展的城市需要组织和规划，它的危险在于，人们认为任何地方的城市似乎都可以通过规划进行大规模的重建和重组，忘记了被规划重组的对象都比你正准备进行的事情更有价值。规划的程序一旦启动，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将是无法阻止的。

城市结构的崩溃，意味着生活方式的崩溃，生活方式崩溃的同时，建筑语言也在崩溃。这种崩溃反映为混乱，对于建筑师来说，甚至已经忘记了一个事物的真相和表达的语言之间应该有紧密的联系。很多建筑师可以站在讲台上说要传承中国的传统文化，要创新等等，但是他做出来的东西和他所说的有非常大的区别，他说的甚至可以是他完全没有做的事情。语言脱离了它本来应该有的基本关系，就像我们今天的生活和城市之间，也已经脱离了它们应该有的关系。这就是今天我们的建筑学不得不面对的全部对象。不是说你想继承传统，就有传统可以继承，其实传统已经土崩瓦解；不是说你想要现代，就可以现代，其实现代不是你根源里的东西。传统崩溃了，根源没有了，我认为中国的建筑师甚至丧失了基本的审美标准。今天，我们确实看到中国新建筑的质量正在提高，但它们的根源不是你的，所有的东西里包含的原型（prototype）并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在与外国人交流的时候，他们经常会问“哪里是中国的城市”，也就是文化的基本认同是通过什么体现的，你可以在亚洲很多城市看到类似的面貌，当然没有如此令人激动。今天在中国看到的城市面貌，可能只能在好莱坞的大片里面看到，我称之为“奇观”。这是我这次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留下的另一个印象，外界对于中国的认识几乎就是一个“奇观”。意大利馆的正立面用了一张上海的照片，上海最复杂的高架桥系统的鸟瞰。丹麦馆陈列的全是丹麦建筑师在中国做的项目，当然我认为这是一种进步，他们试图理解中国的文化，比如在西安城墙外做了一个四倍于城墙高度的连绵不断山岳起伏的金字塔状的建筑，是非常卡通的对中国的理解，至少他们试图与中国人沟通，但如果我们自己都失去了对事物的判断标准，就不能简单责怪外国建筑师的工作，问题首先出在自己这里。我还看了匈牙利馆，全部用义乌的廉价小商品做成的艺术装置，潜在的主题是“中国的廉价商品是如何影响世界的”。在陈述这些现象的时候，我并不是一种简单的负面批判态度，我想说的是，在这个时刻，在中国，在中国的城市里，不同的时间性，不同的发展方向，很多的可能性同时并存，我们面临着特别有意思的选择，可能会有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当然也不一定。

我介绍的这两年的几个作品，规模都不太大。我想表达的是：方向和质量，要比规模和数量重要得多。在这个特殊时刻，我认为城市的问题要比建筑的问题重要得多，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两年所做的建筑，很多都与城市有关。我认为中国的建筑学需要这样一种方式，将对建筑单体的关注，真正转向对城市结构重建的关注。不是简单地说，你这栋建筑是符合城市规划要求的，你跟周边的关系是协调的就够了。建筑有可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有可能通过建筑的方式重建城市的结构。这里边的潜台词是：我不太相信城市规划，我对今天的城市规划的基本方式是置疑，它所产生的破坏，要比它所产生的建设可能要来得更多。我能够做的就是以一个建筑师的方式，试图去找到另外一条道路。我们对传统的保持，也不仅是为了传统，而是为了了解如何把历史的断裂、生活方式的断裂接上，能够怎么样通过建筑这种对于人的影响太大的方式，能够让人们重返我称之为“真实”的生活。我们今天太多的人生活在像电视片一样虚构的不真实的生活中。真实的生活在哪里？真实的地方性环境在哪里？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在以一种模式的方式做建筑。对于城市的结构具有方向影响力的大型城市建筑模式的研究，我认为在今天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我会举四个例子，探讨了在我的工作当中，四种重建城市结构的可能。并且想要指出另外一个概念，就是我称之为“地域性的生活世界的建造”。我曾经说过，我每一次做一个建筑，都是关于一个小世界的建造，建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来，而不止是说我做了一个建筑，边上带了一点环境。

当然，这里面还其他问题。比如说，我们面临着不可避免的大规模的快速的建造活动。很多人把中国的建筑质量和城市规划质量不高，归结为速度的原因。这个我不完全同意。中国几千年来，一直都是快速建造体系。读历史书，宇文恺建长安城，才用了8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初具规模，如果没有一个快速建造体系，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唐代发生的事情，在今天的中国仍然在发生。怎么样在不得不以快速的设计和建造方式工作的同时，能够保持真实的生活状态，我觉得，这中间可能会找到一些出路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