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建筑之窗启门合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建筑师疯人院（ID：Archifun），作者：朱筱蓉，本站经授权转载。

中华文明

作为屹立世界七千年

经久不衰的成熟文明

由先祖黄帝的巢居

营居时代起源

经由商周时期等奴隶社会朝代的磨砺

先贤孔孟老庄奠定国民哲学思想基调

再由秦皇汉武一统天下

确立儒家思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的政治地位

后面各朝各代

虽则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总体的文化内核

还是在儒家治国的基础上

一脉相承、根基深稳

即使屡次被外族入侵

人文风俗受到女真，匈奴，西域

等少数民族影响

整体文化格局还是在原有基础上

兼收并蓄、求同存异、日趋完善

而非全面推翻洗盘

所以中华文化作为一种理性

早熟的文明

其反映在建筑上

几千年来也没有过多的标新立异

个性彰显

主要还是因循祖制

在大同的体量中考究细部

中国社会是血缘关系联结的血亲社会

相对于西方来说

中国文化重宗族

轻宗教——以”孝“为先的人伦

在文化中的地位要高于形而上学的宗教

并且中国古代社会以小农经济为基础

老百姓

“安土重迁，黎明本性

骨肉相附，人情所愿”

的小家庭观念浓重

同时重视统治阶层的

威严性，崇高性

与民主治国、崇尚体育竞技的

雅典、罗马文化相比

古代中国定期举办

需要特定场馆的公共活动不多

历史上存留的民用公共建筑较少

当然

这也并非只是文化的原因

还有建筑材料选择的原因

西方竞技场，神庙，宫殿，城堡

主要是石筑

历经风霜仍能留传于世

中国建筑以土木结构为基础

虽然可保存性不强

但有其特殊的内涵

首先

女娲捏土造人

人寄生于大地

精耕细作

靠天吃饭

死后尘归尘

土归土

土木象征着生命的诞生

成熟与归一

所以古代先民们

对土地的情感是厚重而深远的

另外

根据五行学说

黄帝属土

土居中央

土木象征着一种四平八稳

有条不紊的社会秩序

以及中国人敬畏上苍

慎终追远的情怀

-门窗小史-

“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

人往来于室

凡事由门而始

至门而终

日落黄昏

归人渐至

窗启门阖

于是便有了

“何当共剪西窗下，却话巴山夜雨时”

的缱绻浪漫

有了

“空阶夜滴秋宵雨，雨动芭蕉入窗户”

的自然诗情

有了

“东家筑室窗户绿，西舍迎妇花扇红”

的良辰美景。

门与窗

是建筑的口与眼

表达着一座建筑的声与色

上古先民逐山水而栖

穴居野处

幕天席地

最早的门窗便是山洞

石眼石缝

黄帝伏羲开创华夏文明先河

已有榫卯结构的木屋组成的营居模式

夏商周以来

建筑雏形初具规模

现今流传下来关于门窗形制的实物

便是商周时代的“明器”

明器

即冥器

奴隶社会时期

皇亲贵胄去世后都有大量的陪葬

一开始是残忍的活人

活牲殉葬

后来逐渐以俑代之

在人间享用的珍馐美味

高楼广厦

精致器皿到地下一样也不能少

于是

建筑明器应运而生

从早期的明器中可见

“高台榭，美宫室”

的宫廷审美格调初现

门是最经典的双扇板门式样

以门枕石为轴

门上安装连楹

用门簪固定

每层都有几个矩形开口作为窗

还有高级些的菱格窗

一直到秦皇汉武时代

距今可考的建筑记载主要为宫殿

阿房宫工程浩大

气势雄伟

“表南山之巅以为阙”

阙

是指宫门之外树两根华表

作为外大门

是只有皇宫才能使用的制式

秦始皇直接以山为阙

所谓“朝天阙”

可见其胸襟抱负

先皇驾崩

二世复建

结果项羽攻占咸阳

楚人一炬

皆成焦土

梁思成先生说

“后世每当易朝之际

故意破坏前代宫室之恶习亦以此为嚆矣”

后有未央宫

历经改朝换代

由汉至唐

极尽奢靡

“以木兰为棼橑

文杏为梁柱

金铺玉户，华榱壁珰

雕楹玉碣，重轩镂槛

青琐丹墀，左碱右平

黄金为壁带，间以和氏珍玉”

”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

列钟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

最终也毁于乱世

隋文帝时代首创城市规划

使皇城与民居分离

此时期门窗多见于佛教建筑

门的做法以板门加铁门钉为形

窗以直棂窗为主

直到近现代

江南民居仍在使用

历经五代十国连年战乱

到了宋代

文化气氛已由唐代那种壮阔豪迈

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大气磅礴

慢慢步入精致内敛

敏感多情的内心世界中去

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生活

人民更注重现世享受

民居蓬勃发展

以秀气的私家园林见长

《园冶》中写的动人

“移竹当窗，分梨为院

溶溶月色，瑟瑟风声，静拢一塌琴书

动涵半轮秋水，清气觉来几席

凡尘顿远襟怀”

这种从自然中悟真味

返璞归真的情怀

让窗的作用发挥得登峰造极

升华到借景寄情的高度

明代生活美学家李渔首创梅花窗

在窗外手种腊梅数枝

冬季收获一窗如画美景和一室芬芳

好不惬意

宋代开始

直至明清

建筑风格趋于成熟

门窗种类更加丰富

但大体上仍然遵循古法

根据《营造法式》按图索骥

-门的种类-

城门

公元前21世纪

有了第一个“国”字

最早的“国”是象形字

一个框围着一个“戈”

意为四面围合的城墙中

佩带武器的士兵在把守

有城墙自然有城门

《周礼》中将城分为三个等级

皇城，诸侯城，采邑

规模不同城门数目也不同

北京前身“元大都”

是时代最近的古皇城

声名赫赫

气势令中西列国臣服

《大都赋》有载

“通衢交错，列巷纷纭

大可以并百蹄

小可以方八轮

城南之走城北，出而晨归而昏”

北京的城门也极有讲究

前门“正阳门”最早名为“丽正门”

取离卦“日月丽乎天”之意

此门直达紫禁城

只走皇辇宫车

正阳门

八国联军一进京

慈禧灰溜溜地逃亡西安

大臣被迫签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

她回京还要东走安阳

北上河北

劳民伤财兜了一大圈

最终经永定门进入瓮城

由正阳门长驱直入回到金銮殿

把面子绷得倒是挺足

慈禧逃亡回京进永定门瓮城

宣武门为“死门”、“凶门”

犯人问斩

百姓出殡都走的是这道门

打响中国变法维新第一枪的

“戊戌六君子”

就是经由宣武门走向菜市口

谭嗣同宣武门外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令后世敬仰

戊戌六君子宣武门菜市口行刑照片

与之相对的崇文门虽则寓意知书达理

实则可是个大肥差

崇文门管往来货物进京

税务局设立于此

大贪官和珅掌管崇文门进城税以来

不仅商贾交税

科举考生和百姓进京也要交税

苛捐杂税苦了百姓

乐了朝廷

真所谓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正东朝阳门附近有许多粮仓

又称“粮门”

安定门不仅是粪车垃圾车的过道

军队出征也走安定门

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走德胜门

东直门主管南来北往的木材运输

西直门多走水车

阜成门多走煤车

古代的城门还有祈求风调雨顺

五谷丰登的作用

古时祈雨

要关闭南门打开北门

因为南属火，阳气重

与水相克

普通百姓头戴柳条

家家门前插柳枝祈求雨露甘霖

反之连月阴雨绵绵

则开南门关北门

寻常百姓家白纸剪一个“扫晴娘”

悬于门左

作为求晴的晴天娃娃

可见风水在门上做足了文章

山门，窟门

古代科学技术不发达

很多现象人类无法解释和处理

所以寄情于天的倾向

就在古代人类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

宗教应运而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现今流传下来的古代建筑大多为宗教建筑

以佛教伽蓝为主

还有三清观

妈祖庙等不同信仰载体

寺庙大多建于山林深处

悬崖峭壁之巅

故寺庙的大门称之为山门

山门也称“三门”

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一般为一组循序渐进的单檐歇山顶门楼

山门应该是最富意趣的门了

坐落于大自然之间

青松翠柏

参天古木环绕

泉水溪涧叮咚

花香鸟语

登上山门

来到大雄宝殿

转眼极目万里

云蒸霞蔚

无怪乎佛门弟子得以静心潜修

在自然的博大中忘却尘世的烦恼

杨文清设计青城山山门邮票

说到宗教

就不能不提到石窟

石窟也是开凿于自然中

石窟门往往是券门样式

云冈石窟的门石刻以浮雕

方首门额立颊状

门额雕以卷草团花纹

天龙山石窟是圆券门

券面是火焰形尖拱

门洞还会刻以宗教故事

点化世人

牌坊

牌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朝

后有汉代闾门

唐代坊门

明清牌坊

现今在闽南

安徽一带还有大量古牌坊留存

牌坊由五个构件组成

基座，立柱，额坊，字牌和檐顶

基座分为地基和地表基石

木质牌坊的基座叫做“夹柱石”

石质质牌坊的基座有须弥座、抱鼓石

立柱以偶数递增

两柱之间的洞是为“间”

间数以奇数递增

额坊是重要部分

连接两柱

体现牌坊的美感

字牌写的是牌坊名字和意义

用以增加层数

檐楼上装有斗拱

斗拱越多代表牌坊级别越高

牌坊分为木质牌坊

砖石牌坊

和琉璃牌坊

木质牌坊出檐深

形制华丽

多用于县府衙门

庙宇等官府机构

琉璃坊以砖石为底

外覆黄，绿二色琉璃瓦

金碧辉煌

用于皇家建筑和太庙

砖石牌坊用于旌表功名

古代凡是进入国子监读书和科举

中了举人以上的人

都可上奏地方政府

申请官方出资立功名牌坊

还有良家妇女可立贞节牌坊

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人

可立仁义功德牌坊等等

不过审批就更为严格了

这些牌坊的树立需要上奏朝廷

由皇上恩准

颁布圣旨

方能生效

所以立牌坊

在古代是光宗耀祖

至高无上的大事

在安徽歙县棠樾村

存有一组

跨越五百年风风雨雨的鲍氏牌坊群

明代三座，清代四座

代表了鲍氏宗族的“忠孝节义”

一应俱全的好名声

到清末嘉庆年间

鲍氏牌坊有了

“忠”，“孝”，“节”三种牌坊

唯独差了“义”

鲍氏传人鲍漱芳上表朝廷

请求立坊

嘉庆帝同是同意了

也提出了不少苛刻条件

要求鲍家修河堤，振军饷，赈灾济贫

鲍漱芳时任盐运大使

掌管两淮用盐

确是个显赫人物

但面对几座大山压顶

再是殷实的家底也是吃不消的

鲍漱芳不惜捐出官禄

变卖祖产

最终心愿达成

倾家荡产换得了“忠孝节义”全齐

真不容易

这也反映出古代官商相护

义利一家的微妙官场哲学

和古人重视名节

重视家风传承的决心

大宅门

封建社会注重等级

什么阶层的人用什么形式的东西

违者就叫做“逾制”

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宅门

作为一户人家的门面

是非常有讲究的

首先是帝王之家

《周礼》中有规定

天子讲究“三朝五门”

王者必居天下之中

前朝后寝，唯高唯前

宫廷布局中轴线对称分布

左祖右社，红墙黄瓦

其次是王府

府门檐楼用绿琉璃瓦或灰瓦

再就是官宅

官宅宅门有金柱大门

和广亮大门两种形式

门庑深广

但只有一间门

门前不能立狮

否则就是“逾制”

土豪乡绅立

“蛮子门”

无门庑，无装饰

平头老百姓的“如意门”

反倒松活多了

没官没钱

反而没那么多约束

自己可以雕刻一些装饰

比如鹤鹿同春，麒麟卧松

门梁上还可以装饰门簪

雕画几朵花别在门上

像是新上妆的美娇娘

鹤鹿同春

麒麟卧松抱鼓石

石雕门簪

关于门的讲究

还有朝向，厌胜，神话传说

民间文化的渗透

我们都知道一处宅门的朝向最好

是坐北朝南

但是这“南”也并非正南

而是偏东南

南属火，东属阳，东南方向阳气最足

兴旺门户

而且古代人很注重厌胜文化

也就是俗称的辟邪

这也衍生了影壁的诞生

“影壁对门，邪气难入”

门上的抠门环称作铺首

兽首衔环

此神兽名曰椒图

是龙的九个儿子之一

形似螺狮

性好闲，不爱动

用来看门正合适

有门必有钥

自唐宋以来

宫廷官员入宫觐见

都要核对鱼契

相当于令牌和钥匙

因为鱼从来不闭眼睛

所以“门钥必以鱼”

成了一种风俗

逢年过节

总有

“千家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何谓“新桃”

也就是桃木做的门神

桃木，又称鬼怖木

《太平御览》有载

桃者，五木之精也

故压伏邪气者也

所以桃木门神民间认为可以“制百鬼”

门中有门

如果你生在宋朝

有幸受邀去大宅门作客

那就真是一种福气了

大宅门里往往有彰显主人品味

风格迥异的私家园林

连接着假山流水

通幽曲径的是一个个门空

门空造型各异

有花瓶形，葫芦形，圆形等多种多样

人在此园中，透过门空

另外一个空间的美景可窥见一斑

“庭院深深深几许”

何谓庭？何谓院？

庭

是门阶之上的空间

院

是门阶之下

敞亮的园

两字相连

体现出中国文人审美的连续性和完整性

庭与院之间的门

往往是虚门

庭与堂由隔扇相连

落地隔扇

是一种巧思妙想的结构

它既是门，又是窗

可以随意移动，拆卸，重组

来自于360图书馆茶香飘万里

由于中国建筑独特的建造结构

承担屋体重量的是梁柱而非墙面

所以门窗的设计有了灵活的发挥空间

隔扇分为五个部分

由上而下依次为

扇额，隔心，扇腰，裙板，扇脚

扇额和扇腰有精美的雕花

而扇脚由于人需要踢踏

往往是素板

隔心相当于透光的窗户

由小木条排列组合出造型各异的棂格

冰纹，菱纹，八角纹，垂花，如意等

再糊上窗户纸

裙板相当于连环画

刻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动人故事

隔扇是中国古建筑设计的鬼斧神工之笔

把艺术与实用融合一体

其中

短隔扇又称短槛窗

欧阳修

“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这种况味和意境

一千年后的我们仍在回味无穷

这种槛窗就是隔扇的一种

采光良好，便于开启

另外最常见的窗还有直棂窗

在宋代以前广泛使用

是最古老直接的款式

另外窗还有支摘窗

支窗可以用木棍支开通风

摘窗可以全面摘下来

镂窗的图案多种多样

有

博古万字窗

步步锦

回纹

冰裂纹

雕花窗等等

中国古人的生活美学体现在种种细节中

在没有工厂

只有匠人慢工出细活的时代

一扇门，一扇窗的手工打造

都寄托了主人

匠人的心意和手艺

经由时光抚摩，抛光，上色

在若干年后

给我们留下对历史的怀缅与追思

那种沉稳有力的匠人精神时时提醒着后人

我们中华民族骨子里流淌着的

精益求精的血液

参考文献

《中国文化遗珍丛书古建筑卷门当户对》刘枫    辽宁人民出版社    2006年12月第一版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