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行后，我发现自己上当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计成（公众号ID：jicheng-0102），作者：朱河，本站经授权转载。

人  物：李巍

坐  标：北京

专  业：通信

转  行：建筑设计

李巍比较特别。大约十年前，他大学毕业，读的是通信专业。毕业后，他并没有像身边的同学那样，在互联网行业深耕，而是开始了为期三年的筑梦之旅——自学建筑。后来，他还差点考上了王澍的研究生。为此，他专门跑了十趟杭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个爱折腾的人。

—  访 谈 实 录 —

计成：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李巍：我叫李巍，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但是我是从别的行业转到建筑的，以前是做IT做互联网的。后来因为喜欢建筑设计，就转行到这个行业了。

计成：当时怎么会想到从互联网转到建筑？

李巍：其实我是那种做事比较冲动的人，当时纯是为了喜欢建筑，可能从小就喜欢建筑。我是那种不太想做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儿，所以当时转建筑纯是为了以后能把工作和自己的兴趣结合。然后，至于它以后的发展方向，能不能挣到钱，我都没有考虑，当时就是纯粹的热爱。

计成：你是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自学建筑？

李巍：不是，大学的时候没想过这些事。我是毕业后才自学建筑，自学了三年，慢慢才开始往这个方向找工作。当时喜欢安藤忠雄，他不就自学建筑的么。我那会儿年轻，就受到他一些书里面的鼓动，然后我就转过来了。

其实我在刚刚自学建筑的时候，并进不来这个行业，因为毕竟没有这方面学历，然后大家也不太信任你的能力。所以，当时最开始我是去家装公司做一些家装室内设计的工作。但是在那个行业，它跟理想的建筑设计有点远，有点像业务员的性质，所以也没干多久。

后来沉淀了一段时间，有一个机会，就进了这行。进来之后，在工作中学了很多东西，然后把软件加强了一下，以后再想进这行就容易多了。

后来我还考过王澍的研究生，后来他给我面试，我就差0.7分。复试也就四五个人。有一个人还没去，就四个人面试，然后我差了0.7分，淘汰两个进了两个。

据说王澍现在已经把烟戒了，好像戒了。听他研究生说的。

计成：家人对你转行持什么态度？

李巍：肯定是反对。我当时转行其实比较早，大概在2011年左右。然后，父亲不太同意，说了我一顿，但是我这个人做事就是那样。

计成：那些通信专业的同学对你转行做建筑意外吗？

李巍：不意外，因为好多人都转行了。只不过他们转行可能是那种技术门槛要求不太高的，建筑可能需要一些门槛。

计成：转行到全新的行业，你自己有过担心吗？

李巍：还好，因为当时还年轻。

计成：回过头看，你觉得转行建筑设计最难的地方是什么？

李巍：我是完全不了解建筑学，我虽然喜欢它，但是我不了解建筑，所以转过来后就把别人大学五年学的东西自己学习了一下。自学的过程中是没有人帮助你的，你只能上网去学一些东西，然后去看书，只能是这样。

计成：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满意吗？

李巍：不满意。我其实是一个对这方面非常敏感的人，非常敏感。我总感觉我要工作了，它就不是生活。对于建筑行业来说，做设计也挺辛苦的，整天在公司加班。同事给我的压力，包括领导给我的压力都挺大的，它不是一种很自然的状态，我追求是一种很生活的状态。

计成：平时加班多吗？

李巍：算比较多，周末还行。一般上两天班相当于别人上三天班，按工作时间算的话。其实我是一直就不愿意加班，因为我第一喜欢玩，第二我比较喜欢想“活着的意义”这方面问题，比如你很努力工作，然后想达到什么状态，以后想成为什么，类似这些想法。这种想法就会束缚你，我总想这些问题。

现在我不想成为什么，我也不想赚大钱，所以我就会想我加班，天天坐着，我要面对着电脑，我要坐到60岁，我图什么？

计成：如果毕业之后没有转行做建筑，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

李巍：这个我还没有想过。我本身是一个特别不安分的人，我可能有点焦虑症。比如我转到建筑行业，然后我获得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好像总想再追求点什么东西，如果让我不加班，然后去很闲的那种生活状态，我也觉得很焦虑，因为我得干点什么。

我现在也有焦虑的点，就是建筑还是没办法让我达到真正的生活状态，因为真正生活状态可能是我想找几个朋友一起来做一种没有压力的，能有大把清闲时间的工作，所以你要说让我对比我以前学IT的同事，他们其实不爱折腾，可能就上一个班，然后很满足。

当然这样很好，我不是贬义，这样很好。我也很想达到他们这种状态，但我不是那种性格，不是那种人，我想折腾一些事情，就这样。

我没想过我做IT会怎么样，做IT可能我还是喜欢设计，包括建筑，包括家居，包括室内，我都挺喜欢。

计成：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巍：我现在想做产品，所以好多心思就不放在建筑上了。当年学建筑的时候想当大师，然后性格也特别强势，谁都不忿儿，用北京话谁都不忿儿。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其实什么也不会，但是那种心态会影响你。

现在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有一些理想色彩，但是对人对事都比较友好，也不想当大师了，觉得挺虚的这东西。

我现在对产品设计家居设计更为感兴趣，未来如果有可能的话，转行就往这方面转，如果转不了的话，我应该是不会离开建筑了，因为别的也干不了了。

计成：转行之后有没有后悔过？如果现在有一个好机会，给你一个很高的报酬，你会考虑回到互联网行业吗？为什么？

李巍：我要不转建筑的话，我也会挺难受的。我刚毕业的时候在中兴通信，然后工资要是到现在肯定也比现在高多了，又能怎么样。文艺青年，文艺青年我就不想干那个。回到互联网行业，我不知道回去干什么。所以我这个人我也挺头疼的，转到建筑也不喜欢，回去也不想回去。

计成：现在不少建筑同行都希望转到互联网行业，你怎么看？

李巍：很正常，因为现在互联网是最炙手可热的行业。这个时代就是互联网时代，就像二三十年以前，建筑是最炙手可热的行业。这个很正常，毕竟社会就是这么运行的，哪个行业炙手可热，拿的工资多，大家都会往那行业走。

计成：有人说转行是个人能力不行，而不是行业不行，你怎么看待这句话？

李巍：现在建筑行业相对于以前确实不太行了，但是有的公司，它的项目越来越多。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个人能力不行，但是从宏观的角度来说，行业不行确实也是一个趋势。

就像外面的饭馆，好多饭馆倒闭了，为什么？因为你的装修太low，整体的包装形象太low，然后菜品还那么保守，这就属于行业升级不行。你设计院老那么保守就不行，所以现在设计院出了好多那种明星建筑师，他自己成立一些小事务所，或者在设计院里搞点新鲜的东西。所以都有两方面都有。

现在年轻人生活压力其实挺大的，他们这种一家之言就是用自己的想法来控制别人的想法，就像搞传销那样，我自己要成功，然后你们都得痛苦过来，其实我是挺反对这种想法的，我是那种比较支持生活生活节奏慢一点的人。

叔本华的那本书《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那里面就在讲这件事。你活着没有意义，你的欲望和你所达到欲望以后的无聊就是像钟摆一样。你达到欲望了以后，你成功了以后，过一段时间你还是觉得无聊，你还想更成功，但是你要通过更大的努力去换来成功。

你的痛苦永远比成功那一段小段时间多，因为成功是点性的，而你努力的痛苦是线性的，线性要比点性的长多了。

计成：身边转行的朋友多吗？你怎么看他们现在的状态？

李巍：通信行业转行的挺多。他们可能就是转到一些非技术类行业，上班直接可以入手的那种，像我这种转到建筑的就没有了，毕竟得花时间去学。

我倒挺羡慕他们的，因为我是挺焦虑的。对自己的生活，永远不知道想要达到一种什么状态。我倒挺想过那种平凡的正常生活，但是永远过不了。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结婚。

从设计行业转行的，我感觉大概有四成左右。北漂，你怎么转？来北京房租那么贵，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一半就要交给房租。然后你要转行的话，又得重新开始，转行穷三年。我因为是本地人，所以这方面的压力就小些。

计成：你觉得设计行业有哪些痛点？

李巍：比如跟甲方沟通方面，很多数据会来来回回的变。我甚至听朋友说他们施工图出完了，红线还能变，这方面很讨厌。

然后还有一个很大痛点，就是设计是一个从无到有的东西，你作为一个员工来说，从无到有这个过程是要你的boss来把控的，而你的boss他不会自己去画图。他需要你来画，而你又不完全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所以每天很多的精力就会用到去揣摩他们想要什么，这个很苦恼。

绝大部分设计师还是在为boss的情怀买单，他的建筑理想其实才是整个公司的理想。

所以很多老板就装逼，给员工打鸡血，或者说聊未来。我来这就是打工的，就是挣钱的。我有理想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跟你学到东西，但是在公司他就是决策力，我可能会帮助一些辅助性的东西。可能每个人展现的才华不一样，但是整体来说就是一打工的，这就是事实。

晚上八九点钟还给员工讲这价值那价值的，一点加班费都没有，那不就是扯淡吗？

计成：你觉得这种加班现象未来会改善吗？

李巍：不会改善，因为大家都在沉默。沉默的大多数，都已经认可了这件事儿。一说到建筑行业，加班。你的人生早就在加班中浪费掉了。

没有加班费，也挺苦的，而且它整体的福利待遇也没有，劳动保障这方面更没有。哪怕你加班猝死了，这个事件也不会引来更大的关注，可能关注的也是建筑圈自己人，自娱自乐，所以它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计成：你觉得工作重要还是生活重要？

李巍：生活重要。对我来说，工作就是一个辅助的东西，工作是为生活服务的，就是这样。咱们平常看人的视角都是第一人称，我操，马云那么牛逼，王澍那么牛逼。

当你把视角拉到第三人称看，你发现这就是一群蝼蚁，人就一群蝼蚁，你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你生出来你是被迫选择，你不是自己想生出来的，你是被父母选择的，所以你就过好自己生活，愉快点轻松点足矣了。

他们一天到晚那么累，你说图啥？真是，图啥？

计成：分享一段你比较难忘的经历。

李巍：我分享一个我压力最大的一周吧。刚去一个外企设计单位的时候，里面有一些外国人，我英语又不太好，刚好又赶上出图周了，然后要赶时间。晚上我跟另外一个英语不好的人还有一个外国人刷夜熬了一晚上。

那会儿是刚去公司，新的软件不太会用，然后交流方面也不太好，所以晚上特别痛苦，因为要急着出图，第二天就得要，所以当时压力特别特别大。

计成：外企设计公司跟中国本土的设计院有哪些不同？

李巍：流程很正规，不只是建筑设计流程，它的整个文件保密机制，文件命名，还有每天的沟通方式非常正规。国内的设计院不是那么讲究。

计成：给那些想转行的朋友一些建议或者忠告。

李巍：如果年轻的话，我建议你早转。如果年龄大了的话，除非你已经对要转的公司有了具体的了解，是公司不是行业。确定它能给你一份很安稳的生活，或者一些你想得到的东西，你就可以转。

如果对一个行业不了解，建议别转。除非你的生活，你家里的条件比较好无所谓。因为你转了以后就会发现它依旧有很多不理想的东西。这种不理想东西，可能是这个行业固有的，也可能是每个公司固有的东西，很难改变。

感觉有点浮躁，没有沉下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