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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城市建筑》依然延续往年的传统,邀请十几位知名建筑师在这里为大家讲述自己的2017,回顾身边人、周围事,分享收获和感悟。他们分析了一年中的行业变化,盘点建筑大事;讲述了一年中的设计心得,寻求解惑之法;回顾了一年中的工作或旅行,细数点滴感动……接下来的几天里,让我们跟随他们的思绪共同回顾这一年的平凡与精彩。
赵元超
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 中国建筑西北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
每一个人在一生中都有一个或几个难忘之年。对于我来说,1981年我18岁进入大学,80年代是一个值得回忆的时代;1988年我正式参加工作,第二年就发生了动乱,我也开始了建筑师的职业生涯。
即将过去的2017年,同样也让我难忘。一晃就是三十年,活着活着就老了,我从一个青年建筑师走入中年建筑师的行列,更使我感到“悲催”的是要面临退休问题,我热爱的建筑设计行业正悄悄地发生着巨变。
2017年春节我是在美国度过的,虽然是传统经典线路,但主要考察的不是建筑而是美国的建筑师制度,分别到了位于芝加哥的SOM总部和位于拉斯维加斯的温德姆事务所,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全方位、全过程的服务,事务所不仅有设计还有设计管理,特别是美国本土的项目,有多于一半的设计师在进行设计的管理。当然我们也慕名去了莱特的罗比住宅、密斯的西格拉姆大厦和SOM设计的特朗普大厦,好的设计、好的机制造就了好的建筑。
在年底又去日本考察城市,我认为建筑师就是一个旅行者,设计工作也如旅途。我试图从文化的角度比较中日城市的差距,日本城市所表现出的尊重自然、敬畏历史的精神,关注人的生活的情怀,精致、简约的工匠风格,紧凑、理性、富有活力的城市生活令我难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不怎么关注建筑形式了,城市建筑是一个城市的皮,历史文化是城市的骨,城市的风情、人民的生活才是城市真正的魂,我们有点舍本求末了,总是在皮毛上耗时耗力。在日本期间我参观了日本丰田博物馆,它展示了丰田家族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从原始的织补机到现代的机器人,无不充满创新。前不久我也有幸参观了位于安徽的一个工业遗产,建筑精彩,工艺传奇,但现在尚使用着20世纪五十六十年代所造的机器,令人肃然起敬的同时也让我怀疑我们的创新力,也因此我觉得我们各界应抛弃狭隘的民族情感,向日本学习他们的优秀之处。
继2016年10月为张锦秋院士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成功举行作品展后,为了把此次活动完整地记录下来,2017年初组织编写了《长安寻梦》,为了让更多的市民能随时欣赏张院士的作品,又把此次展览移师西安规划馆永久展览。今年我也参加了何镜堂院士作品展(广州站)和建筑学会威海国际建筑展,特别是在日本参观了安藤忠雄的建筑展,记忆深刻。我作为张锦秋院士作品展活动的组织者和策展者,无论是展览的形式还是对作品的表现力都显不够,还有很多提升空间。目前我正在进行西安规划馆的改扩建设计,我希望在新的规划馆能重新做一次更全面更生动的张锦秋建筑作品展。
张锦秋建筑作品展
2017年,全国建筑行业评奖活动在西安举行,西北院作为承办者,全程参加了上海的策划会、西安的评奖会及福州的颁奖交流会,今年经历了太多的评奖、评标、评审,尤其是参与组织了西安第十四届建筑行业奖的评选,千余个项目,60多位评委,三四天时间要评出一二等奖,确实是一个难事,如果把它看作一次交流,一次聚会,一次学习可能更轻松一些。我们把评选会址选择在贾平凹美术馆,在国庆期间特别向市民开放,成为一次很好的全民建筑教育的活动,扩大了建筑活动的影响力。我有时更像一个建筑文化的传播者,愿为这个行业的健康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让更多的人深入了解城市建筑,了解的深度也最终决定我们创作的高度。
参观安藤忠雄的作品展带给我的感动是日本民众广泛的参与度,无论是建筑还是展览都成为一个课堂,这使我想起了京都美凤,它是1 200年来日本工匠所追求的一种崇尚自然和简约的美学特性,融入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什么样的民风就会产生什么样的城市。日本的城市没有中国的靓丽和恢宏,但处处经过设计,处处以人为中心。方便程度令人叹为观止,特别是立体人行步道的建立,行人可以方便地到达所去的目的地。在日本超高层并不多,但每一个超高层就是一个垂直城市,下联城市各类交通,上达酒店办公,其间是商场餐厅美术馆,俨然一个竖起来的立体街区。
正如农民的主战场是土地,我的主要工作乃是设计,在并不好做的设计中寻求快乐。今年我主持设计的西安高新软件园基本建成,延安圣地河谷西街和南街也建成开放,陕西图书馆新馆、西北大学东西学苑楼、延安圣地河谷北街先后封顶、西安阿房宫遗址南侧的文化街区也在历经艰辛后封顶、还有大西安新中心的一个百万平方米的办公综合体也要封顶。我不断地穿梭在这些工地上,就像忙碌的蜜蜂在花间采蜜,与此同时还参与了几个竞赛:如碑林博物馆北馆设计、崇礼冰雪小镇创意街区的竞赛,汉中历史街区提升改造竞赛,西安小雁塔历史街区的更新设计,这些规划设计都与城市有关,不是一个简单的单体建筑。
崇礼冰雪小镇创意街区
我对城市的设计越来越多于对建筑单体的设计,习惯用设计师的眼光设计城市,除了几个历史街区和延安的圣地河谷的设计以外,还参加了西安翱翔新城、大西安新中心起步区的城市设计。
设计是对未来的承诺,是对未来人们生活方式的一种期许。我一直很佩服那座至今仍在使用的经典,罗马火车站地下遗址边上的麦当劳,我二十年前去过一次,今年去特意造访依然如故,旧金山坡特曼设计的综合体五十年魅力依旧,六本木城市综合体预见性地提出人们新的生活方式,现在仍活力四射,美秀美术馆二十年风采依然。也正因为这样,我非常关注人文社会的变化趋势和未来生活方式的嬗变,建筑师要有人文的心、科学家的脑和艺术家的眼。
我在校学习时,学界主张大力发展中小城市,但在实践中一直是发挥中心城市的作用,打造了一系列“恐龙级”的城市,尝到了大城市的城市病后,才理解小城镇的价值,这些年我去过德国乌尔姆、海德堡、法国的阿纳西、意大利的世界第一慢城奥尔维耶、美国旧金山的卡尔梅艺术小镇,这些城市的确魅力无穷、令人流连忘返。
德国乌尔姆考察照片
今年的设计工作也有几个拖了几年的项目,如正定博物馆、西安规划馆改扩建、陕西自然博物馆扩建,另外几个区级城市规划馆也在新建之中,如西安经发规划馆、西安灞河规划馆、西安阎良规划馆。老实说文化建筑不好做,每一个项目都有一个长长的故事,我带领着年轻的建筑师耐心地一个回合一个回合地不断磨合。
当然也有许多愉快的事情,我所设计的西安行政中心,任何微小的变动他们都会征求我的意见,宁夏党委的任何改扩建都会专程给我汇报,我也会到现场指导,为此前两天还抽出时间到银川,受到秘书长和主任的盛情款待,饮食起居安排周到,临走专门安排我走机场的贵宾通道,原本枯燥忙碌的旅行变得惬意悠闲,顿感建筑师的自豪和骄傲,于是又投入新的项目,开始一个又一个的建筑苦旅。
2017年令我最激动的一件事是延安大剧院获得威海国际大奖赛的金奖,同时在全国理论与创作座谈会上受到同行的好评,对于金奖银奖我已无动于衷,最重要的事情是艰辛的工作得到肯定,在过程中经历的委屈、怀疑、不解也顿时烟消云散。
延安大剧院项目
延安大剧院项目照片
延安大剧院项目模型
今年全国在推广建筑师负责制,根据我的一系列建筑实践,个人认为时机还不成熟,社会环境不适应,建筑师也没准备好。在现有社会条件下,建筑师负责制还是一个梦想。设计是一个特殊的服务行业,是甲乙方关系,长期形成的服务与被服务关系,形成了再小的甲方都是“大爷”的定式,我曾在一个省做设计,一个职位很高的领导,随意更改设计,还趾高气扬地不断强调:因为我是甲方。
工作了这么多年我明白了领导就是领导的道理,在设计中到处碰壁后,我也渐渐明白了中国式甲方的含义,我们与业主的矛盾,就是向“因为我是甲方”这一惯例挑战的矛盾,本来建筑师是为别人代养一个孩子,我们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来培养,父母理解尚可,不理解可能怀疑另有所图。
今年许多建筑学院都在举行院庆,在祥和的气氛中也伴随着一缕忧伤。老师们辛勤培养着未来的建筑师,学生们的一个主要选择却是房地产和甲方,似乎成为今年的一个热点、学科的一个拐点。我不否认学生自主选择的权利,有更多的学生到与建设有关的单位,对于提高建筑的水准有好处,但如果超过一半学生都去选择房地产时,是不是与建筑教育培养目标相悖,教育资源也是一种浪费。
我越来越觉得建筑学是一个有情怀的职业,长期以来我们把这一专业捧得太高,老师们也把建筑师描绘得过于理想,一旦有点涟漪就会引起大的波澜,建筑师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个职业,建筑学也该走下神坛了。
2017年真的要思考和总结的太多,在此期间几位熟悉的建筑师前辈不幸与世长辞,我一直认为建筑师是长寿的,理由是建筑师勤于用脑,少于用心,工作总是新的有乐趣的事情,所以心态好、宽容达观。但事实上建筑师既用脑,又用心,处于超负荷状态,我的好朋友王陕生不到五十岁就先于我们而去,前不久我还和我们共同的甲方策划在他去世三周年时,在他设计的教堂里给他举行一次纪念会。他把建筑设计工作当成虔诚的信仰,我们也要为建筑师找回尊严、赢得尊重。
今年我已超过五十四岁,去年在汉中诸葛亮祠参观时才得知,一代师表却没有活过五十四,看完以后我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诸葛亮一生谨慎,淡泊明志,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我们这些凡人三十年前想不到今天的生活,同样我们也想象不到未来三十年的生活,人生如此,城市也如此。既然不能展望未来,不如着眼当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把一个建筑做好。当一个人没有所图,没有畏惧的时候,就会感觉很轻松地活着。
建筑师是这样一群人,在一起愤世嫉俗、吐槽抱怨,分开时玩命三郎、追求理想。因此也最不受领导的待见。如果不是恶化的市场环境还要靠建筑师来救火,这些人早就被开了。
我也多次想“弃笔从戎”,这里的“笔”是放弃建筑师的创作,“戎”是远离尘世,做一些建筑学的基础研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禅修旅行,把我向往的名作经典都看一遍。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精疲力尽回到书堆积如山的家里或办公室,却丝毫没有读书的欲望,过去拿到一本杂志总是如饥似渴地读完,现在却又许多杂志还没有开封,人总是这样,多和少、贫和富、忙与闲是如此异化,如此矛盾。
当然我希望未来的生活,未来建筑师的生活,一年有两个月时间在旅行、在思考,也有四分之一在读书,用一半的时间做设计,收入不高但是小康,理想不大但很小资。可以独立、自由、孤独地漫步。
2016年年底我被评为全国勘察设计大师,可能对于所有建筑师来说这是一个崇高的荣誉,因此2017年我的各种活动也多了起来,我深知许多活动是冲着这个头衔来的,也想让我替他们说出他们想说的话,但我觉得我仍是一个手艺人,是一个用作品说话的建筑师,如同白鹿原上的农民在原上种麦子,我的土地是设计。
2017年还有一件事使我难忘,我从重庆离开已近三十年,在重庆大学建筑学院办学八十年的纪念活动中我见到了我的很多老师,当时他们教我们时比我现在还年轻,如今他们已进入耄耋之年,但个个精神抖擞。特别是我见到了我的研究生导师许家珍老师和邵俊义老师,三十年未见,我毕业时许老师约我一起编写“商业建筑设计”这本书,当时由于我刚参加工作,也刚结婚,安不下心来完成这一工作,给许老师造成了很多麻烦,也正因此我觉得“无颜见父老”,这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结,今年我还从同学处打听许老师的近况,也计划今年一定去看望他们,未曾想在重庆不期而遇,看到他们我喜出望外,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和道歉之意。
令我意外的是许老师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反而说她在带我的时候,因刚到苏州工作,对我关怀不够,她也常常觉得不安,三十年未见的师生俩互道歉意,真是好人一生平安。真实、平凡、有活力,这是我敬仰的很多老师对我的言传身教。在此再一次感恩、感谢、感激。
盘点2017年,常常评价当下的状态,虽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我希望自己的角色是一个平台、一个铺路的石子、一座能用的人梯,让更多的人理解建筑、认识城市,让更多的建筑师热爱设计,回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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